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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宁: 黄河船夫与渭河航运
发布时间:2019-11-15     作者:   访问量:10782次   分享到:

如果从东面进入西安,乘坐陇海线铁路,1934年前只能到达陕州,随后便要乘船渡黄河才能到达潼关,于是便看见尘土飞扬的潼西路。潼西路顾名思义是从潼关到西安的一条交通要道。潼关是陕西的东门户。有人说潼关得名是由于它西侧紧靠潼水,也有人说,黄河自北向南而来,流到这里潼激关山,因而命名为潼关。潼关是一个雄鸡一鸣三省闻的地方,属于陕、豫、晋三省交界处,南依华山、北望黄河,河山之间距离非常狭窄,因此易守难攻,历史上曾多次在这里发生战斗。

1924年,作家孙伏园与现代中国文坛巨匠鲁迅,还有王捷三、王桐龄等人前往西北大学参加暑假班讲学,途经潼关,潼关大街上的酱菜店很多都挂着招牌,宣传自家卖的是鲁迅吃过的酱菜。当时的陇海线还没有通达西安,孙伏园一行从陕州到潼关有180里黄河水上路程,据孙伏园后来在其《长安道上》中描述:“我们所经陕州到潼关一段,平地每比河面高出三五丈,在船中望去,似乎两岸都是高山,其实山顶也是平地。河床非常稳固,既不泛滥,也不会改道,与下流情形大不相同。但下流之所以淤塞,原因还在上流。上流的河岸虽然高出河面三五丈,但土质并不坚实,一遇大雨,或遇急流,河岸泥壁,可以随时随地,零零碎碎地倒下,夹河水流向下游,造成河床高出地面的危险局势,这完全是上游两岸没有森林的缘故。森林的功用,第一可以巩固河岸,其次,最重要的,可以使雨水入河之势转为和缓,不至挟黄土而俱下。我们同行的人,于是在黄河船中,仿佛‘上坟船里造祠堂’一般计划黄河两岸的森林事业。”    

大概在1932到1935年之间(具体时间不能确定),捷克汉学家普实克从潼关进入西安,此时,陇海铁路已经通达西安,普实克描述了乘坐火车经过黄河铁路桥的凶险情景:“洪水冲走了桥栏,使铁轨下的大多数横梁向支柱倾斜,火车就如同在光秃秃的轨道上不断晃来晃去,左边空荡荡的,右边也空荡荡的。只要稍微有松动,或者铁轨散开一点,我们就会葬身于脚下滚滚的浊流中。……您可以想象,整整45分钟火车悬在急流中摇摇欲坠的桥梁上,那水是赤黄色的,水面距铁轨只有几公分,大水奔腾而过,水面上漂浮着树木、狗和其他杂物,只要有稍微粗些的树干,就可以冲断某处的铁轨。这桥似乎在汹涌浪涛的撞击下颤抖起来。”

1924年,孙伏园等人在汹涌的黄河上,感受的却是另外一种情景,他们接触最早的陕西人是黄河上的船夫,“你且猜想,替我们摇黄河船的,是怎样的一种人。我告诉你,他们是赤裸裸的,一丝不挂的。他们紫黑色的皮肤之下,装着健全的而又美满的骨肉。头发是剪了的,他们只知道自己的舒适,绝不计较‘和尚喫洋砲,沙弥戳一刀,留辫子的有功劳’这种利害。他们不屑效法辜汤生先生,但也不屑效法我们。什么平头、分头,陆军式,海军式,法国式,美国式,于他们全无意义。他们只知道头发长了应该剪下,并不想到剪剩下的头发上还可以翻腾种种花样。鞋子是不穿的,所以他们的五个脚趾全部直伸,并不像我们从小穿过京式的鞋子,这个脚趾压在那个脚趾上。”黄河船夫的强健、原始、强悍,令孙伏园一行人感慨不已。    

黄河最大的支流是渭水。当孙伏园一行在长安讲学之后,便从西安东郊的草滩乘船返回北京,于是便有一段渭河行船的经历。“从草滩起,东行二百五十里,抵潼关,全属渭河水道。渭河虽在下游,水流也不甚急,故二百五十里竟走了四天有半。两岸也与黄河一样,虽间有村落,但不见有捕鱼的。殷周之间的渭河,不知是否这个样子,何以今日竟没有一个渔人的影子呢?陕西人的性质,我上面大略说过,渭河两岸全是陕人,其治理渭河的能力尽可想见。我很希望陕西水利局长李宜之先生的治渭计划一旦实行,陕西的局面必将大有改变,即陕西人之性质亦必将渐由沉静的变为活动的,与今日大不相同了。但据说陕西与甘肃较,陕西还算是得风气之先的省份。陕西的物质生活,总算低到极点了,一切日常应用的衣食工具,全须仰给予外省,而精神生活方面,则理学气如此其重,已经够使我惊叹了;但在甘肃,据云物质的生活还要降低,而理学的空气还要严重哩。夫死守节是极普遍的道德,即十几岁的寡妇也得遵守,而一般苦人的孩子,十几岁还衣不遮体,这是多么不调和的现相!……”    

民国时期的陕西封闭落后,长安道上,作家们已经感受到陕西人的安静、沉默、和顺,揭示出在理学思想影响下陕西民众的沉默个性。那种汉唐盛世里秦人的开拓进取、刚健的个性,当时已经看不到了。


刘宁,文学艺术研究所研究员。

(原文刊登在《西安晚报》2019年11月15日06版文化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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