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作为长江最长的支流，是关中文化和中原文化辐射影响楚文化的重要通道，在我国历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我省作家杨志鹏的《汉江绝唱》正是一部生动再现汉江百年人文历史的厚重之作。作者在叙事结构、叙事策略、主题呈现等多维度上的匠心，体现出现实主义文学人文关怀与历史理性交互观照的广阔空间。
作者依循汉江航运发展变迁的线索，描写了秦巴山水旖旎多姿的自然风光，以汉江波涛汹涌的百里黄金峡为坐标，纵向再现了中国传统航运业的发展变化，勾勒了一幅现代江河文明辉煌与苦难交织而行的宏阔画卷。在回望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发展的伟大历程中，作者以绚丽的地域风貌和原生态民俗遗风的横向描写，探进人文历史传统的内在肌理，融入了对普通劳动者真挚的致敬与礼赞，彰显出中华民族在创造中华文明的过程中，涵养承续的勤劳勇敢、团结奋进、自强不息、革新包容的精神。
对于一段历史的文学性追索，最为核心的观照是有关社会文化和人性的思考。小说以诗性的语言和工笔笔法，将秦巴山区的秀色山川、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与汉江航运历史故事以及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相呼应。黄金峡十二险滩的历史追忆，山歌、孝歌、船工号子，婚丧嫁娶的习俗礼仪以及巫文化故事，展现了汉江山、水、人文的生命动感，将自然的神秘和人类命运紧密勾连，表现出一种朴素的人与自然生命共同发展、和谐交融的美。小说结尾处闪现的“预言”性卖刀人，以寓言化的形式象征了人物的命运和故事的结局。
小说还通过塑造儒商、乡贤、船工、土匪、革命者、旅游投资商等不同时代的人物形象，以简寓繁，以点带面，将个体生命在时代变迁中的坚守和突围表现得淋漓尽致，在汉江航运历史的展示中讴歌了民族精神。小说中，以褚家船帮为代表的人物展现出磅礴力量：从事运输买卖坚持诚信，见利思义；处于民族危难之际勇毅力行、主动担当；掌握一定权力时能够克己奉公、修己慎独；家人之间，长者仁爱，兄友弟恭；夫妻爱人之间，患难与共。主人公褚瑞生在面临每一个历史节点时总是能够采取超前性的行动：在组建新的汉江管理体系时，他在父亲的支持下积极争取，获得黄金峡水道管理权，随后组建了自有武装，担任少校保安队长；在公私合营时，他察觉时代潮流，将自己的船帮无偿捐赠给国家。作为小说的灵魂人物，褚瑞生这一人物形象焕发的是正义包容、智慧进取、顺时而动的精神，代表了千百年来中华民族沉淀的道义担当，茁壮了小说精神意义上的“力量”，揭示出文明演进过程的必然发展方向以及个体力量凝聚的漫长历程。
回望历史，是为了更好地面向未来。小说立足中国文化历史发展，以黄金峡景区的移民问题为始末结构故事，内蕴着对民族精神与人类文明发展的深度思考。褚瑞生即将离世时说出的关于故乡故土真正含义的遗言，展现出的旷达的胸怀，像是一份传统乡村面临发展新机遇时的价值抉择宣言。作者不仅抒发了对故土难以割舍的故乡情结，还表达了时代发展的必然走向，人物生命的价值选择就愈加显得生动深刻。小说如一首烛照民族复兴的铿锵史诗，再现着中华文明一脉相承的开放性、多元性和伟大的包容性，读来令人荡气回肠。
在小说中，高远的格局与精妙的写作笔法相得益彰，各个人物都生长出了积极向上的能量。作者重点描写了褚瑞生的大哥遭遇敌机轰炸惨死、尸首未见的凄惨命运，以及褚瑞生的父亲在时代动荡中不甘受辱决绝地自溺于黄金峡江水中的悲壮画面。小说的整体基调是慈悲的、明朗的、宏阔的，虽然命运被时代裹挟，但正义与信念的坚持反而历久弥坚。文本潜藏着生命力量的酣畅勃发和顽强不屈，具有悲剧般净化灵魂、辨别真善美的美学效果。与褚瑞生有关的女性大多善良且坚韧、聪慧，其母孟云朵是典型代表。她摒弃门第偏见，勇敢追求心中所爱，婚后相夫教子，并能利用所学开办新式教育学校，更推动了当地教育的发展，促进了当地人对文化的尊重。其妻杨翠萍集泼辣、大度、聪明、韧性于一身。她执着又豁达，不仅包容了丈夫的冷漠，还帮助褚家度过了两次危机，最终赢得了丈夫的敬重。
小说在细节设计方面尤为注重文本的视觉审美。土匪吴宝山在锅滩街争夺抵债姑娘吴点点的故事，融合了江河、武术、山歌、货币、风情、民俗等多种文化历史元素，读来使人如临其境。正文前设计的“主要人物”展示，介绍了书中的一个个人物，基本勾连起了小说的故事框架，极大地引发了读者一探究竟的阅读兴趣。书中的插图与人物角色、故事情节互为映衬，浑然一体，使得小说在具有饱满厚重质感的同时又不失轻盈灵动之美。就此而言，《汉江绝唱》以图文共振和视觉语言建构等叠加方式，积极拓展文学的视觉时空世界，在现实主义文学创新性转化的时代潮流中，作出了一次有益的探索。
毋燕，文学艺术研究所副研究员
（原文刊登在《陕西日报》2023年09月15日11版:读书）